答網友問：刑事辯護的程序價值和實質價值

在解讀某熱點刑事案件的文章中，有網友問，如果被判死刑的被告人委托本人為其辯護，是否會接受？

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。之前也看到很多網友有過類似的質疑和困惑，律師為什么要為十惡不赦的犯罪分子辯護？為了錢和名，律師可以什么都不顧嗎？律師就是唯利是圖的商人，助紂為虐，這類的批評和攻訐時有發生。

為了講清這個問題，我決定單獨寫這篇文章，希望能夠幫助網友理解刑事辯護。

刑事辯護首先是現代法治文明社會的一項制度。

《聯合國人權公約》第十四條規定了犯罪嫌疑人、被告有權獲得辯護，我國是該公約的加入國，并且獲得辯護權已經寫入我國《憲法》，作為公民的一項法定權利，得到憲法保障。

因此任何人或組織被追究刑事責任時，應當得到辯護。而且，對于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可能被判處死刑的刑事案件，按照《刑法》規定，必須有辯護人參加，庭審才能合法進行。

按照《刑事訴訟法》規定，辯護人可以由律師、被告人的親屬或者經人民法院許可的其他人員擔任，但律師無疑是辯護人隊伍的主力軍，擔任辯護人既是律師的一項權利，也是律師的職責。

為了便于理解，我把律師服務在刑事辯護中的價值，分為程序價值和實質價值。

先講實質價值。

因為律師的辯護，被告人最終被決定不起訴或者判決無罪或者罪輕、減輕處罰。律師的服務對于當事人或者其親屬包括公眾來說，這是看得到的結果，體現了辯護人的作用和價值，當事人及其家屬有獲得感，愿意向辯護律師的專業工作支付費用，我把這種辯護稱之為具有實質價值的辯護，相應的辯護結果，被告人最終被認定為不起訴、無罪或者罪輕、減輕處罰，就是刑事辯護的實質價值。

如何理解刑事辯護的程序價值？

在事實清楚，法律依據充分的惡性案件中，律師的辯護沒有改變案件的結果，仍然像公眾預判的那樣，被告人被判處死刑。但是這樣的辯護是不是無用的？

在公而言，辯護人的介入，確保了審判程序的合法性和正當性。

防止可能出現的冤假錯案，讓判決無可質疑，這是辯護的第一層程序價值。尤其在可能被判處死刑的案件中，沒有辯護人，庭審是不合法的，即使被告人拒絕委托辯護人，法庭也要為其指定法律援助律師擔任辯護人，以確保庭審能夠正常進行。

法律援助律師擔任辯護人和委托律師擔任辯護人，在公眾的心理中有所區別。法律援助律師是接受指派，被動介入到案件中的，因此相對來講，面對的壓力會比較小，而委托律師可能會成為一個尷尬的角色。為十惡不赦的罪犯脫罪或者減輕處罰，提供有償法律服務，逐利是第一宗罪。收了律師費，卻沒有改變案件結果和被告人的命運，無功而獲利，是第二宗罪。

在私而言，親屬為被告人委托律師辯護，具有社會倫理的意義，

這是刑事辯護第二層的程序價值。

被告人和其親屬有這樣的需要。被告人在公眾眼里是罪大惡極、死有余辜的罪犯，但他（她）仍是其親屬的家人，為其委托辯護人，為其案件所作出的努力，哪怕只有不到1%的機會，也有權利去積極爭取。委托辯護律師，意味著他（她）的親人放棄被告人，親情并未割舍、仍在傳遞。對于辯護律師來說，為案件付出了時間和精力，收取律師費也無可厚非。

當然，不改變結果的辯護，對于律師來說，是要承擔來自社會各界的壓力的。律師承接這樣的案件時，要慎重考慮未來可能面臨的質疑和批評。

假如律師接到這樣的委托，該怎么做？我認為，有三種選擇。

第一種選擇，如果不愿意卷入輿論風暴，就拒絕這樣的案件。

第二種選擇，接受委托，少收或免收律師費。

第三種選擇，接受委托，按照正常標準收取律師費。

以上三種選擇，沒有對錯之分，只是不同當事人和律師的自己考量和決定。

但是在第三個選擇中，律師要對案件進行評估分析，向當事人家屬講清楚，案件的結果會是怎樣？可能還是會判死刑的話，要讓當事人家屬有心理準備。所以我一直主張，律師接受當事人委托前，無論是民事案件還是刑事案件，都要進行風險評估，確保當事人的知情權，這是律師的職業倫理，也是為了避免以后可能出現的執業糾紛。

如果在充分披露案件的結果的情況下，當事人或者其親屬仍然堅持委托，律師可以接受委托，只要勤勉盡責，嚴格按照法律規定和執業規范履行職責就行。

當然，從個人的角度來說答網友問：刑事辯護的程序價值和實質價值，我主張對于只有程序價值而沒有實質價值的案件，律師如果接受委托，應該適當少收律師費。

法律服務和其它任何交易一樣，都要遵循一個基本規律，價值越高，則價格也相應越高。在刑事案件中，既有程序價值又有實質價值的辯護，其價值無疑應該高于只有程序價值的辯護。而且，相對于程序價值而已，刑事辯護實質價值的意義要遠遠高于程序價值。在現實的場景中，幾乎所有的當事人都關心的是案件的結果，能不能獲得輕判或免罪。

在具體的案件中，對于實質價值的期待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觀點和考量，為律師服務付費的意愿也有高有低，但無論高低，都是當事人和律師的雙向選擇，應當由當事人自己，而不是局外人去評判是否值得。

在刑事辯護中，尤其是只有程序價值的案件中，律師保障當事人及其親屬的知情權，才是問題的核心，根據律師的專業經驗，向當事人及其親屬如實披露，由其自行決定。委托人能夠接受案件結果，這樣的辯護就有意義，而無需顧慮外界的質疑和批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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